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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情婦
作者: 安安安啦	日期: 2015.01.20　　天氣: 　心情:

當多年護士，見慣悲歡離合，漸漸懂得人世的無奈，是
非成敗誰判定？情真愛怨由誰說清？故事一直在走廊上
演，那長廊是適合等待的。

半夜兩個女人，一個閃亮如同美麗的外衣，一個緘默卻
蘊含溫柔的慈悲，都伴隨著他起舞，或說他同時佔領美
麗與溫柔，情人與老婆的角色，鮮明對立又模糊地存在
，令人錯愕不已。她的進來，使人眼亮，臉上始終掛著
笑意，很真心、很有信心，教病人覺得安心的那種。

她的男人是急診送來的，聽說是肝癌，事先沒有徵兆，
不吸菸、不酒、不打夜牌、不嚼檳榔的標準先生，說倒
就倒。她為他換上病房規定的病患衣服，調好點滴，他
不斷喊泠，她以身子溫柔地擁住他，笑著告訴他：「一
會兒就會好，打完點滴，高燒便會退。」她耐心地哄著
小孩般不安的他，直到他似昏似睡的不再有騷動。

我看看腕錶，清晨四點，天已微明，她一夜沒睡，守著
點滴，彷彿每落下一滴水，她才有一拍心跳，她的枕畔
人已滿頭白髮，她該也有四十好幾！非常客氣地請我們
去換已打完的點滴，謝意在臉上，份外讓人不忍。

天亮透的時分，病人的燒終於退了，她為他除去汗濕透
的厚被，穿過拿取不易的點滴，換上一套乾淨的病服，
抹身擦澡，微笑看著甦醒的他，對他低語，哄他安心，
我覺得這肝癌病人的命其實挺好的，有這麼一位老婆，
該是前世修來的福。

她總是在中午時分回家煮些粥、湯之類的補品，下午兩
、三點才再過；這位病人還有個漂亮的情婦，才真叫人
又羨又妒。美麗的情人卻精明得在她前腳走後，後腳就
跨進來，高跟鞋格格的響徹長廊，打扮入時的套裝，一
張仔細化過妝的臉，和一臉的撒嬌，她還要他哄著。

我聽到他輕輕對她說：「我一直在等妳來呢！」同房的
病人都覺得他艷福不淺，賢慧的黃臉婆疼他如小孩，美
麗的情人在空檔立刻來陪他，他始終都不寂寞。他的病
似乎沒有送來時那麼危急，手術切除術做的還不錯，他
終於可以進食、散步，甚至不久也拔除了點滴管，可以
在院外走動走動。

他的老婆日夜不停地照顧他，三餐弄吃的來，削水果、
送椰子汁、拿書給他看、讀報給他聽，她活得很有勁，
也把這股勁兒傳輸給他，期待病情受控制後，能提起生
命的勁道來和病魔抗衡，好好地活下去。

我是挺佩服他的情婦，她聰慧的算到每次他老婆走了才
會過來，匆匆坐一、兩個小時，又在他老婆回來之前離
去，也佩服她永遠把自己收拾的光鮮亮麗，絕不在他面
前露出邋遢相，不像他老婆總是踩腳褲、寬襯衫、平底
鞋、綁個髮髻在腦後頭。

我們愛八卦一下，怪不得 18 號病床的病人愛搞外遇，
老婆和情婦實在沒得比，老婆每天弄吃弄喝，陪他散步
、作運動，半夜還送消夜，算是賢慧了，他還是照樣在
外頭有情婦，可見得漂亮得體，永遠是男士們臣服的，
賢慧又算什麼呢？週末下午，情婦又出現了，裁剪合身
的粉紅色套裝，同色系髮帶與高跟鞋，令人耳目一新，
我們點頭和她打招呼，赫然見到她帶著一個小男孩，十
歲左右，長得清秀、調皮、聰明伶俐，他見到 18 號病
床，老遠就撲過去，親親熱熱地喊「爸！」

整個人埋在他爹身上又撒嬌，又思念地哭起來，他爸也
老淚縱橫，那情景，真是令全病房為之動容。我們暗地
裡笑他是「累」出病來的，享盡齊人之福，在外頭連兒
子都偷生，的確不簡單，中國人「有後」觀念很重，情
婦有本事生個壯丁，人前人後喊爹的，讓他多得意。

兩個女人的待遇差那麼多，一個看起來淡然像朋友，雖
然無話不談卻沒有激情，一個看起來卻像蜂蜜，即使只
是蜻蜓點水的來去，卻總令他期待。孩子跟他爹去院裡
玩，美麗女人無聊地坐在床邊翻這翻那，翻到抽屜裡的
一本筆記，她一頁一頁看，美麗的臉開始扭曲，把筆記
啪一聲扔進抽屜，衝到護士間來，尖叫著詢問：「喂！
告訴我，我不在時，有誰來看過 18 病床的病？」

「太多啦！每天都有人來看，鮮花、水果那麼多，您沒
瞧見嗎？」護理長很得體的擋開被質問的小護士，小心
地回答她。「我不是指來探病的，我是指平時的看護，
您們是不是提供特別看護？」「沒有呀！只是太太、媽
媽、姊妹之類的親人而已。」

「太太？搞清楚沒有？我才是他太太，您們沒看到他兒
子都這麼大了嗎？」「啊！」護士間的七、八個護士全
都嚇住。這兩個月來，每個護士都照顧過 18 號病床，
也親見那女人照顧他無微不至，弄屎弄尿、擦身換衣、
煮三餐的辛苦。

如果說，眼前這才是真正的太太，那麼！那麼！那個平
凡而且邋遢的女人難道才是他的情婦嗎？這樣出色的男
人會找這麼平凡的情婦嗎？「您們回答我呀！」她的美
麗和尖銳的聲音構成極不協調的畫面，我們沒有一個敢
說話。

護理長最先回過神來、禮貌的告訴她：「 18 號病床是
重病患，您是家屬，當然是知道的，平常醫院的伙食他
嚥不下，需要其他家中進補的伙食，他母親和姊妹就輪
著送來，倒沒別的人，太太，您放心吧！他有病在身，
作不了怪啦！小心，生氣多了會有皺紋哦！」「您們這
幾個年輕護士最好少動他的歪腦筋，他是我一個人的，
不准妳們挑逗他！」說完頭也不回的回病房了，長廊響
起的高跟鞋聲久久不散。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搖頭嘆息，這一大票人竟然在這兩
個月內都看走了眼，原來那個不起眼的才是情婦，看來
，女人溫柔不溫柔，或是真心以對，實在比美麗重要得
多，我們都上了寶貴的一課。我們常陷入美麗重不重要
的迷思當中，到底女人結婚後，應該以什麼樣的面目去
面對另一半，可能是見仁見智的問題。但我想，不變的
是，溫柔及真誠相對、為對方著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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